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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陳桂蘭:江湖廟堂,生死兩茫茫
蔡 勇
孤苦伶仃,張琴秋特招當紅軍
陳桂蘭,又名陳潔茹,四川省廣元市旺蒼縣東河鎮(zhèn)人,生于1919年農(nóng)歷冬月29日,原籍四川省巴中市通江縣老地名九字坡。12歲時,父親被國民黨抓了壯丁,后來在逃跑時被開槍打死。母親因累成疾而且過度悲傷也在第二年過世了。陳桂蘭沒有兄弟姐妹,也沒有一個親人,是一個地道的孤兒,那一年她才十四歲。
常言道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早在兩年前陳桂蘭就承擔起了家庭生活的重任,砍柴,種地,侍奉母親,購買油米,挑水做飯等家庭瑣事就都靠她,她也確實無一不會。在這大山深處,人煙稀少,單家獨戶顯得格外孤單。她的家只是一處破舊的草屋,里面除了灶臺上有一口陳舊的鍋,幾只帶缺的碗,床上有條破被以外,一無所有。
1932年,紅軍來到通江,打土壕分田地搞得轟轟烈烈。看到紅軍的隊伍里面也有與她年齡差不多大的女兵,頓時就有了要當紅軍的念頭,好歹也能有一碗飯吃。由于年齡太小,幾次報名當兵部隊都不要。1933年2月,張琴秋路過參軍報名處,知道她是孤兒后,才把她招進來,安排在紅四方面軍婦女獨立團某營三連新兵班。她們從通江一直跟隨部隊到了旺蒼壩。當時,班長是王乙香,后改名王定國。
1935年初,為迎接中央紅軍和紅四方面軍的會合,部隊又決定擴大宣傳隊伍,愛唱愛跳的陳桂蘭被正式調(diào)到隸屬于紅四方面軍總治部的前進劇社;當時擔任前進劇社和婦女獨立團的通信員就是武杰。陳桂蘭所在的這個班,在成立婦女獨立師之后就編入了總部的前進劇社。原婦女團的團長政委以及連長指導員都擔任了劇社的領導。劇社只有三十多人,她們曾在行軍打仗的過程中工作很是出色。編導小節(jié)目,如快板兒、詩歌、小話劇等緊扣部隊的戰(zhàn)斗生活。部隊在行軍過程中她們就站在部隊經(jīng)過的路邊打著竹板兒,為戰(zhàn)士們鼓勁加油。部隊在休息時,她們就下到最基層的連隊為戰(zhàn)士們演小節(jié)目,有時還在總部為首長們演出,很受干部戰(zhàn)士的歡迎。
強渡嘉陵江:和死神擦肩而過
旺蒼壩是紅四方面軍長征的結(jié)集地。1935年1月,為策應中央紅軍作戰(zhàn),紅四方面軍西進,開始準備長征。
在備戰(zhàn)西渡嘉陵江時,劇社的主要任務,明確為戰(zhàn)前戰(zhàn)中的宣傳鼓動工作和戰(zhàn)場上的戰(zhàn)地救護。紅四方面軍從上到下歷來都有醫(yī)院衛(wèi)生所,連隊還有衛(wèi)生員,戰(zhàn)斗中地方百姓還組織有擔架隊。而這一次渡江戰(zhàn)役前卻給了劇社戰(zhàn)埸中的救護任務,原因是地方百姓沒有組織擔架隊和救護隊,讓劇社成員在戰(zhàn)役中同時實施自救?墒,首長在下達任務時卻沒有明確是自救,劇社的同志就誤認為只是為參戰(zhàn)人員的戰(zhàn)地救護。
備戰(zhàn)中上面發(fā)來一只小藥箱,藥箱從班長王定國的手中又傳到了陳桂蘭的手上。陳桂蘭哪懂戰(zhàn)地救護這一套,覺得責任過于重大,就抱著藥箱十分擔心地望著班長說:
“班長,這我不行,我不懂這個嘛!
班長王定國拍著藥箱鼓勵說:“行,你行,別擔心。到時你跟著我,完不成任務我們班共同承擔責任就是了,別怕!
1935年3月,紅四方面軍強渡嘉陵江的戰(zhàn)役開始了,三顆紅星信號彈突然在渡口江面的上空冉冉升起,隨即劃過黎明前的夜空。頓時,兩華里多長的江面上出現(xiàn)了無數(shù)只木船、木排、竹排,載著英勇的紅軍戰(zhàn)士向西岸急進。
木船木排竹排還沒過江心,突然,西岸川軍的陣地上便響起了激烈的槍炮聲,頓時密集的槍彈炮彈在江面的木船、木排、竹排周圍爆炸,并激起了丈高的水柱。運載工具在江面上搖晃著,有的被炮彈擊中,木竹殘片散落被江水卷去。
陳桂蘭緊抱著藥箱,坐在竹排上張著恐懼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對岸,武杰等人冒著敵人的槍彈奮力劃著槳。突然,一顆炮彈在竹排旁爆炸,沖擊起來的巨浪掀翻了竹排,竹排上的人全都跌入了江中。陳桂蘭和班長王定國、副班長孫桂英等七個姐妹無一人會水,都在江中撲騰掙扎,死神的威協(xié)越來越近。在這緊要關頭,幾個在水中訓練有素的男紅軍戰(zhàn)士便立即投入了對姐妹們的奮力搶救。很快,他們就把落水的王定國等六名女同志都重新救上了竹排,可是單單不見了陳桂蘭。
陳桂蘭被跌入江中后嗆了好幾口水,腦袋突然就暈沉起來,渾身上下都沒有了力氣,只覺得在往下沉,絕望的念頭立刻就涌上了她的心頭,可是她仍然緊抱著藥箱,因為她心里明白這只藥箱跟她的生命同等重要。
就在陳桂蘭感到絕望的時候,武杰在再次搜尋中發(fā)現(xiàn)了她。他又一次躍入江中把陳桂蘭托出水面,在同志們的共同努力下才把陳桂蘭拖上了竹排得以生還。
陳桂蘭喝下了許多江水,肚子鼓鼓的己在昏迷狀態(tài)。武杰急中生智說要把她肚子里的江水弄出來。
“這怎么弄?”大家看著躺在竹排上的陳桂蘭都齊聲地問。
武杰彎下腰喊:“快,把她抬起來,面朝下橫擔在我的腰上,讓她把水吐出來!”
大家立刻照辦。
陳桂蘭的腹部橫擔在武杰的腰背上,由于重力的擠壓,陳桂蘭腹中的水立即就順著喉籠、口鼻腔嘩嘩地流淌了出來。
陳桂蘭的身子軟得像面條,武杰他們把她平放在竹排上。
陳桂蘭眼看著身邊的很多戰(zhàn)友犧牲在江中。但是,英勇的紅軍將士以大無畏的英雄氣概,前仆后繼,奮勇向前,強渡成功。
強渡嘉陵江后,陳桂蘭沒有想到,接連不斷的危險正在前方等著他們。
三次穿越雪山草地
綿延兩萬多里的長征路上,危機重重,陳桂蘭感到比敵人的槍炮更可怕的是饑餓。由于國民黨的反動宣傳,沿途老百姓都離家逃跑,將能吃的東西都藏了起來。走在前面的部隊把沿途能吃的都吃了,后面的部隊就沒法找到食物。很多紅軍戰(zhàn)士被活活餓死在路上,饑餓也使陳桂蘭骨瘦如柴,當時她的體重還不到25公斤,隨時可能倒下。
長征途中,陳桂蘭所在的紅四方面軍3次穿越草地。年輕的陳桂蘭當時并不明白如此艱苦的行軍為什么會一次次重復,她知道的僅僅是不停地趕路,因為停下就可能意味著死亡。劇社大多是年輕的女孩子,長途行軍又累又困,在隊伍暫時停止前進的片刻,站著也會睡著。有時候夜行軍途中忽然命令原地休息,一坐下就想睡,醒來一看隊伍走遠了,只得又拼命追趕。
長征路是異常艱苦的,劇團、宣傳隊要比別人多走幾乎一倍的路。部隊行軍時,劇團必須要在隊伍前頭趕路;休息時,演員們還得回過頭來進行慰問演出,從隊頭一直演到隊尾。有人說:舉世無雙的中國長征,紅軍是靠一雙腳板走了兩萬五千里的,那么,宣傳隊員可能要走更多的路程了。
自從渡江之后陳桂蘭就患上了腸炎一直未愈,體質(zhì)虛弱。一路下來好在有武杰和王定國等姐妹們的精心照顧才沒有掉隊,但是進入草地以后經(jīng)過幾次大雨的澆淋,她不時地發(fā)著高燒,走在泥濘的草地上總得是頭重腳輕,晃忽悠悠。因此,她們行進的速度是特別慢,幾天下來他們又掉了隊,與前隊的距離越來越大。
方圓百里的大草墊子就是草地。大草地的特征就是上面長著野草,下面就是深不可測的泥潭,人一旦掉了下去就難以自拔,被泥潭吞沒。
在又一場大雨過后,其中有一段路失去了路標,也不見人走過的腳印。下腳的地方無可辯認,陳桂蘭飄然失足就陷入了泥潭。武杰急忙伸手去拉,可是怎么也夠不著。陳桂蘭站在就陷坑里哭喊著掙扎,越掙扎她越是往下陷,眼見泥潭已經(jīng)淹沒了她小半個身子了,武杰急中生智忙把一根棍子向她伸了過去,并大聲喊抓住,別松手。在這生死悠關的時刻,陳桂蘭抓住了棍子的一端,仿佛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武杰拼命地往上拔,眾姐妹們也立刻趕來幫忙。在大家的緊急搭救之下,陳桂蘭才終于被救了上來。
陳桂蘭像泥猴一樣流著眼淚,蒼白著臉躺在草地上。過了好一陣,王定國、武杰把陳桂蘭扶坐起來關切地問:“你還能走嗎?”
陳桂蘭眼里含著淚,看一眼茫?諘绲牟莸兀⑽⒌攸c一下頭說:“能,我能走!
說完就站立起來挪著沉重的雙腿往前走了幾步,她身子搖晃得厲害,險些摔倒。王定國立馬上前扶住,又回過頭去叫兩個女戰(zhàn)友扶著陳桂蘭繼續(xù)向前走。
經(jīng)歷過多次危險,陳桂蘭、王定國等在艱苦的長征中堅持了下來。1936年10月,她們終于跟隨隊伍到達甘肅會寧,同中央紅軍勝利會師。
兵敗河西:成為馬家軍女俘
紅軍會師以后,陳桂蘭沒有想到艱苦的征途并未結(jié)束。10月下旬,紅四方面軍總部及3個主力軍組成西路軍,奉命西渡黃河執(zhí)行寧夏戰(zhàn)役計劃,打通“國際線”。陳桂蘭所在的前進劇社隨部隊西征,向河西走廊挺進。
西路軍總政治部前進劇團過了黃河以后,有干部戰(zhàn)士八九十人,隸屬總政治部宣傳部領導。當時的宣傳部長是劉瑞龍。后來,陳桂蘭等劇團人員接受總部命令,到二十里鋪準備慰問紅九軍在古浪戰(zhàn)斗中負傷的傷病員。
1936年12月5日清晨5點鐘,劇團人員和九軍派來的幾名保衛(wèi)人員一行從縣城出發(fā),冒著隆冬和早晨的嚴寒徒步行走,到達目的地時已經(jīng)8點鐘左右。不巧,因敵情變化軍部已經(jīng)轉(zhuǎn)移。前進劇團正在犯難躊躇,忽發(fā)現(xiàn)數(shù)里外大道上塵土飛揚,是敵人的騎兵趕來。大家調(diào)頭朝西跑了一華里路,有一個大土圍子就闖了進去。這個圍子是郭家下磨莊,進去以后發(fā)現(xiàn)老百姓已外出躲避了。前進劇團一部分人用雜物堵塞門洞,一部分人爬上房頂,占據(jù)莊門門墩,控制碉樓和莊墻,在莊墻頂部四周的圍裙墻上整理了射擊垛口。馬步芳一百師之馬步鑾騎兵團(黑馬隊)向劇團據(jù)守的圍子涌來。
敵人不停地用步、機槍朝莊墻垛口射擊,還有一門炮也向莊內(nèi)打。兩架敵機飛來周旋了幾圈朝西飛走了。大家解下裹腿帶連起來,七手八腳擰搓成一根繩子,從10多米高的圍子上吊下去一個男同志。他爬過外圍子墻,穿過圍子南邊的一塊樹林,沖出了敵人的包圍圈。
時近黃昏,兇惡的敵人用密集火力朝莊內(nèi)掃射。七八個敵人爬上了圍子東面的一棵十五六米高的大楊樹,居高臨下朝莊內(nèi)射擊。正在屋頂指揮戰(zhàn)斗的支部書記、政治指導員廖赤健同志在戰(zhàn)斗最激烈的時刻中彈壯烈犧牲。戰(zhàn)士們以滿腔仇恨,奮起反擊,把樹上的敵人統(tǒng)統(tǒng)打了下去。敵人再不敢上樹了,但火力更加兇猛,發(fā)起一次次進攻。劇團政委易維精,團長周汝功,副團長汪賢巨,導演任弼璜(任弼時的哥哥)等十多名干部戰(zhàn)士相繼英勇犧牲,還有不少戰(zhàn)友負了傷。
整整一天,干部戰(zhàn)士滴水沒進口,粒米未沾牙。饑餓嚴寒脅迫著每一個紅軍戰(zhàn)士,但大家一鼓作氣,打退了敵人一次又一次的進攻;钪拿總人都滾打成土人兒,只有兩只眼睛滾動。由于干部和年齡大一點的戰(zhàn)士都犧牲了,彈藥消耗殆盡,無戰(zhàn)斗力,無法突圍。劇團人員在敵眾我寡的條件下準備堅守到天黑以后再想辦法。大家把武器砸折、分散埋了,只留些長矛、馬刀、木棍,又搜集磚塊、石頭、瓦片作為彈藥斷絕后的武器和敵人拼殺。不料,夜幕拉下的時候,毒辣的敵人用汽油、柴火燒開了莊門,蜂擁而入。前進劇團剩下的五、六十人寡不敵眾,全部被俘。
幸運的是,瘋狂屠殺、活埋紅軍戰(zhàn)俘的馬步芳認為“劇社有用,留著不殺”,強迫紅軍戰(zhàn)士為他們唱歌跳舞,并且提出擴大劇社。
于是陳桂蘭等姐妹和眾多的被俘紅軍都被關押青海西寧集中營。這個集中營四面環(huán)山,高墻緊圍,墻上電網(wǎng)層層,崗哨密布,看守十分嚴密。四面監(jiān)舍相圍的的中央是操場,操場的南面有道通往圍墻外的出口,出口有一巨大而沉重的鐵門,這里是整個監(jiān)舍唯一能通往外面的關口,有國民黨土兵日夜把守。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這個集中營內(nèi)關押著的被俘紅軍官就有近千名,負責看守的國民黨部隊有一個營的兵力,這些看守大部分是馬步芳的人,極其反動兇殘。其監(jiān)獄長是由蔣介石專門從南京派來的,受國民黨軍統(tǒng)局的直接指揮。被關押人的處置權也均由軍統(tǒng)局和馬步芳掌握。
被俘人員關進集中營之后,都要進行輪翻地過堂審訓。敵人對被俘人員的審訓是極其兇殘的,皮鞭棍棒、灌辣椒水、坐老虎凳、火烤、烙鐵……幾個月下來,被俘的紅軍官兵幾乎人人都已經(jīng)領教過這了,雖然皮開肉綻,但陳桂蘭等紅軍官兵們卻仍是意志堅定,沒有一人出賣自己的同志或自首變節(jié)。
第二年春天,陳桂蘭、王定國和劇社其他成員、被俘紅軍官兵等80多人又被押解到張掖敵三OO旅旅部,由敵旅長韓起功監(jiān)管,一面受到敵人的監(jiān)視和奴役,一面充當臨時的演員。
這80多人中,就有張琴秋、劉瑞龍、魏傳統(tǒng)、陳淑娥、王定國、孫桂英等。當時經(jīng)常關在一起的有陳桂蘭、陳淑娥、王定國、孫桂英、張琴秋、劉明清、徐世淑、蔡德珍(貞)、陳秀英、董桂芳等。
為了不致暴露身份,自被俘之后陳桂蘭等人便使用化名,張琴秋自稱茍秀英,陳桂蘭自稱陳潔茹,孫桂英自稱劉慧敏,徐世淑自稱徐春芳,蔡德珍(貞)自稱萬秀芬,只有王定國沒有隱瞞真實姓名。當時紅軍中的黨員干部絕大多數(shù)都沒有暴露身份。
紅軍戰(zhàn)俘沉浮錄
在韓起功的集中營里,被俘女紅軍編了一部分到新劇團,為他們跳舞唱歌。其中又有陳桂蘭、劉明清、黃光秀、黨文秀、陳淑娥、王定國、孫桂英、羅秀英、秋秀英、秦云杰、茍先珍、張琴秋等30多人。在新劇團,被俘人員自己做飯,自己管伙食。每天都是雜面(青稞、豆面)糊糊,也沒有菜。不僅生活不好,還經(jīng)常挨打受罵。但他們是不甘心受壓迫的,大家想了不少方法同馬匪作斗爭。
其實,韓起功的這個劇社在形式上跟紅軍的劇社沒有太多的區(qū)別,除編排一些古裝戲曲等小型節(jié)目之外,也演一些帶有抗日性質(zhì)、為國民政府歌功頌德的節(jié)目,只是所有的節(jié)目內(nèi)容絲毫不得涉及共產(chǎn)黨或頌揚共產(chǎn)黨的言論和主張。陳桂蘭等姐妹們都沒有專心致至,她們在許多節(jié)目的排練演出中都是敷衍了事。
馬匪讓大家跳舞唱歌,但他們沒有人教,仍讓被俘女紅軍跳紅軍的舞,把紅軍的歌改幾個字,用原來的曲調(diào)唱。紅軍有一首歌歌詞是“鼓聲咚咚,紅旗飄飄”,馬匪把“紅旗”二字改為“國旗”,可是大家在演唱中仍唱“紅旗飄飄”。有時他們不注意,就過去了,有時聽出來了,就把她們打一頓。其實,挨了打她們心里也是高興的,因為大家唱的還是紅軍歌。
當時,國民黨中統(tǒng)局屬下的藍衣社在上海十分猖狂,他們在中統(tǒng)局的操縱下為國民政府刺探情報、殘害知明人士、大肆捕殺共產(chǎn)黨人和進步青年。王定國就和她的姐妹們編了幾句責罵藍衣社的順口溜,并當成歌來唱:
藍衣社不要臉,端著中統(tǒng)局的討飯碗;
給根骨頭和剩飯,搖著尾巴喜上天。
一天,陳桂蘭在屋子里清唱,王定國等眾姐妹們覺得好聽,于是都跟著唱了起來。這一下讓韓起功司令部參謀處少校參謀保存勛知道了,招來一場橫禍。
“混蛋!”包參謀以為是孫桂英帶頭唱的,他狠狠地給了孫桂英一記耳光。隨即又對著門外站崗的士兵喊道:“這些人不思悔過,還想造反。把孫桂英關廁所里去!其余的人統(tǒng)統(tǒng)關禁閉,餓她們兩天飯!”
兩天后,王定國、陳桂蘭等人從禁閉室里放了出來,被包參謀訓斥一番又恢復了有限的自由?墒菍O桂英仍被鎖在那臭氣熏天的廁所里,每天還要接受審訓。饑餓、皮鞭把她折磨得都瘦了一大圈。審訓中她只有兩句話“我恨藍衣社,歌詞是我編的”。正因為她強硬地立場,才受到嚴酷的迫害和保護了大家。后來,部隊打散后混在司令部參謀處當勤務兵的武杰知道情況后,才悄悄把孫桂英放了出來。當然,武杰也被關了3天禁閉。
其實,就在王定國、陳桂蘭等被俘女紅軍在新劇團和敵人斗爭的時候,共產(chǎn)黨組織一直沒有放棄對她們的營救。她們剛剛被俘關押在馬元海設在東十里鋪指揮部一座廟里的后院的時候,總部曾設法營救她們,給馬元海去了信,要求釋放她們,但馬不干?偛坑忠砸淮螒(zhàn)斗中俘虜?shù)臄橙斯け鵂I為條件交換,馬元海也不干。
1937年7月7日,抗戰(zhàn)全面爆發(fā)后,中國工農(nóng)紅軍改編為八路軍,黨中央在蘭州建立了八路軍辦事處,由謝覺哉出任黨代表。根據(jù)毛澤東和朱德的指示,謝覺哉一到蘭州便著手進行營救西路軍失散人員的工作。受謝覺哉委托,在蘭州和河西走廊各縣有一定社會基礎的傳教士醫(yī)生高金城來到張掖,開設了一所福音醫(yī)院,為我黨營救和收容西路軍失散人員提供掩護。
接著,高金城以醫(yī)院救護傷員的任務重為由,親自出面向敵旅長韓起功借出王定國、陳桂蘭等7名紅軍劇社人員到醫(yī)院當護士。在高金城的幫助下,王定國等立即開展秘密接應西路軍被俘人員的工作,福音堂醫(yī)院也成為張掖縣秘密黨支部的秘密聯(lián)絡點。
此后,由于營救活動引起敵人的懷疑,張琴秋、王定國、武杰等人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脅。黨組織決定安排她們立即轉(zhuǎn)移。
王定國,1937年9月在秘密黨支部的幫助下,踏上了去蘭州的路途。后成為謝覺哉的夫人。1983年,王定國重訪甘肅。了解到還有一批滯留在甘肅、青海的西路軍被俘和失散人員生活困難的情況后,便和伍修權等老同志一起用了一個多月時間進行實地調(diào)查,向中央寫了調(diào)查報告和建議,對解決西路軍老戰(zhàn)士的生活待遇等問題起到了重要作用。
張琴秋,被俘后化名茍秀英,裝成燒火做飯的炊事員。后來王定國等人以劇社都是小孩不會做飯為名,提出讓“茍秀英”來劇社當炊事員。敵人沒有發(fā)現(xiàn)破綻,張琴秋順利來到劇社掩護了身份,躲過了一劫。后來,由于叛徒告密,張琴秋被押送到南京,經(jīng)周恩來營救才返回延安。后任國家紡織工業(yè)部副部長、黨組副書記。
武杰,在地下黨組織幫助下也千辛萬苦到了蘭州八路軍辦事處。
遺憾的是那些還沒有來得及救出去的被俘人員,從此淪落天涯,生死茫茫。
孫桂英,當時被押到甘州,敵參謀羅平見孫桂英長得好看,想占為己有。韓起功不同意給羅平要給回族人,孫桂英不同意。于是韓借口送她去涼州在路上殺掉。
陳淑娥,從劇社押解到青海后,被馬步芳的總指揮馬元海一眼看中,點名強暴她做了小老婆。
蔡德貞,韓起功先是威逼她和手下軍官張水清結(jié)婚,后又把她賣給回民阿訇。
陳桂蘭,不,陳潔茹,被韓起功逼迫嫁給手下參謀保存勛,先后居住青海格爾木、西寧市雷鳴寺街。后于1939年、1941年生育一女一子。保存勛,(1908--1950)上校,號九章,青海樂都人。國民黨中央軍校第10期炮科畢業(yè)?箲(zhàn)期間曾任青海省門源縣縣長,1942年兼任門源縣國民兵團司令,抗戰(zhàn)勝利后曾任青海團管區(qū)司令,1949年10月在青海投誠,1950年被槍斃。
1950年,陳桂蘭帶著一對兒女,回通江、廣元生活。后來跟隨丈夫王持山定居在四川省旺蒼縣東河鎮(zhèn)老城,1958年生育一女。從此,陳桂蘭一直背著“國民黨反動派太太”“特嫌”的身份,更名陳潔茹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
相會在北京
1982年,旺蒼縣開始全面落實在鄉(xiāng)老紅軍、西路紅軍和流落紅軍等政策,陳潔茹因無明確人證、物證,一次次申訴一次次失望。一個偶然的機會,陳桂蘭在電視上看見了王定國出現(xiàn)在1983年國務院的元旦節(jié)團拜會上。她馬上找人四處聯(lián)系。可是一直沒有消息。
又一個偶然的機會,原鐵道兵副司令員徐斌知道陳桂蘭在到處打聽王乙香和武杰的消息,他當時雖然不知道王乙香就是王定國,但是他卻了解武杰的情況。在抗美援朝時,都在一個師,武杰曾任師政委,自己當副師長,F(xiàn)武杰在原解放軍總參謀部軍務部任職。
武杰從徐斌那里知道消息后,馬上與王定國聯(lián)系。
1985年初,王定國第一次看到陳桂蘭寫的信件時,開始是驚喜,到后來十分嚴峻。她突然把信紙重重地拍在案桌上憤怒起來了:“這事早就該落實了,咋現(xiàn)在還擱置不理?這不是把中央政策當兒戲嘛!人家不是交待得很清楚有我在嘛!為什么不派人來找我為人家作證!說無人可證實她的問題,這簡直就是個托詞!”
王定國清楚的知道,兩年前國務院就下發(fā)了關于落實西路軍失散紅軍干部戰(zhàn)土的政策文件,文件明確規(guī)定只要健在的失散人員不屬于變節(jié)投敵那類的,一律定為流落紅軍等,政府應發(fā)給一定的生活補助。陳桂蘭的那段歷史她是十分清楚的,她不是變節(jié)投敵的那一類。其實,在落實國務院這項政策的過程中,王定國和武杰曾經(jīng)還分別以個人和組織的名義,向甘肅、青海等地去信函查找過失散了幾十年來的陳桂蘭,但終歸毫無下落。他們都以為,這個曾與之同過生死患難的姐妹不在人世了呢。
于是,王定國和武杰馬上寫出了證明材料和國務院關于落實西路軍失散紅軍干部戰(zhàn)土的政策文件,轉(zhuǎn)交旺蒼縣政府和民政部門。陳桂蘭這樁久拖了幾十年來的歷史問題,由于有了她紅軍時期老戰(zhàn)友的得力證明和中央政策,很快就得到了澄清,被認定為紅軍流落人員。從1983年12月1日開始計算。
自從陳桂蘭知道同生死共過患難,一同打過江山的武杰和王定國還活著的時候,她又在心里產(chǎn)生了一個強烈的愿望,那就是生前一定要去北京和這些老戰(zhàn)友見上一面。
她的這個心愿最終還是實現(xiàn)了。
一九八五年五月的一天,武杰在外地考察中遭遇車禍,傷勢嚴重住進了北京三零一醫(yī)院。病中的他想見見老戰(zhàn)友陳桂蘭。武杰的妻子在北京通過部隊的三五站終于和陳桂蘭取得了聯(lián)系。陳桂蘭聽到這里,比自己生病還著急。
她馬上踏上了進京的旅途。經(jīng)過兩晝夜的行程,終于到了北京。根據(jù)時間安排,陳桂蘭先去了王定國那里。
在王定國的小院子里,兩個一同經(jīng)過患難的老太太終于見了面。兩人熱烈地擁抱著,誰都不肯先松開手。
王定國拍著陳桂蘭的后背:“陳桂蘭呀,真沒想到你還活著呀。”
陳桂蘭也拍著王定國的后腰:“我也是呀,真想你們!眱蓚老人的眼淚都相互滴落在對方的肩頭上,把衣服都印濕了一片。熱烈的擁抱之后,陳桂蘭在王定國家中的辦公室內(nèi)進行了長談,喜悅讓她倆切切私語,讓她倆談笑風生。上午談下午說,一同患難過的姐妹總有說不完的知心話,有道不完的纏綿之情。為了這個永遠也不能夠忘卻的紀念。王定國還專門打電話叫來了照像師,在自己家里的小院子里為她倆攝下了一張相識以來,唯一的一張珍貴的合影像片。
陳桂蘭惦記著在醫(yī)院的武杰,吃過晚飯后,她就匆忙地向王定國告別,要去醫(yī)院探視,卻被王定國挽留住下來。
在王定國家住了一宿,兩個老太太幾乎又切切私語了一宿。第二天早上,王定國就讓司機把陳桂蘭先送去武杰家看看,再送去醫(yī)院。
當武杰料定是陳桂蘭來了的時候,他想從輪椅史海鉤沉上站起來,可是腰部一點力氣都沒有。他拍拍輪椅的扶手,遺憾地長嘆了一口氣。武杰壓抑住內(nèi)心的激動,目不轉(zhuǎn)睛地直視著向他走來的陳桂蘭。到了面前,還是武杰的妻子指著也一直盯著武杰沒有出聲的陳桂蘭對他說道:
“不認識了?她就是你一直念叨了多年的陳桂蘭呀!逼鋵崳詮年惞鹛m站到了他的跟前,他還在一言不發(fā)地審視著她。她變了,當年那個天真活發(fā)身材纖細漂亮的小姑娘,如今被歷史的蒼桑演變成了體胖、頭發(fā)斑白、臉上長滿了皺紋的老太太?吹贸鲫惞鹛m此刻的內(nèi)心也很激動,但是她沒有叫。武杰知道,她也是在極力控制著自已激動的情緒。
武杰聽到老伴兒的一句提醒,似乎才從夢中醒來。他忙笑盈盈熱情地把一。只手向陳桂蘭伸了過去:“你好嗎?歡迎你來北京,感謝你來看我!
陳桂蘭彎下腰雙手握住武杰的手,穩(wěn)重而又激動地回答:“好,好,還好,你好些了吧?”
四十多年后重逄,他們有說不完的話道不盡的患難情。他倆一個半躺臥在病床上,一個坐在床前的椅子上,像兄妹一樣談得熱烈,說得默契和拍,更多的還是對過去的回憶和懷念。
在生治醫(yī)生的催促下,他倆談話的時間被終止了。陳桂蘭握著武杰的雙手嘆了口氣說:“好啦,很高興見到了你,也見到了王定國,我死了也瞑目了。將來有機會,我還要來看你們。再見……”
陳桂蘭等人都沒有想到,這竟是他們的最后一面。
1989年3月27日,武杰在北京逝世,終年72歲。武杰,原四川巴中縣人,1932年參加中國工農(nóng)紅軍,1955年被授予大校軍銜,原解放軍總參軍務王定國、徐斌、陳桂蘭之女王利敏(右一)在旺蒼(1992年12月)。部副部長。
1992年4月5日,陳桂蘭在旺蒼縣老城家中逝世,享年73歲。
1992年12月24日,王定國和原鐵道兵副司令員徐斌來到旺蒼,王定國一走進文昌宮對面的王家大院,就激動地指著正屋對隨同人員說:“那是徐向前住的。”又指著右側(cè)的偏屋說:“我就住在這里!痹诖兪√K維埃保衛(wèi)局舊址,徐斌興高采烈地說:“我當時就在這里工作!眱晌患t四方面軍老人,比導游還熟悉當年“紅軍城”的情況,在一些紅軍遺址,他們不但能說出當時的負責人,還能說出許多普通戰(zhàn)士的姓名,以及他們中誰已犧牲,誰已故去,誰還活著。
當他們打聽到陳桂蘭已經(jīng)故去,十分難受。王老對陪同人員說,在你們這里我還有一個戰(zhàn)友叫陳桂蘭,可惜她已經(jīng)去世了。
(作者單位:廣元市旺蒼縣自然資源局)